救赎丨汤君垚：石碑上，默片还生

/十一月“救赎”主题征文评选活动/

复选合格作品展

作者简介：汤君垚，南边文化艺术馆2020届文学创作委员会会员。

创作手记：震荡在灵魂里的，莫过于当希望正深处于绝望与无妄之中。关于“救赎”一词，催折而幸福，我因知其催折，便不惧而幸福。旧时代的母亲怀着对于知识和文化的渴望，在对女性不公的岁月里，用尽所有时间在坟场寻一个清净之地，专心读书，她把四千年的旧账一一写在碑刻上，把不管置身何地始终追求希望的觉醒带给我，“救赎”最终的刻度不是对外界光明的渴望，而是面朝黑暗，打破一切心中的囹圄，依旧高举赤心明火，不辞辛劳的走在荒野上。如西西弗斯一般，纵使勘破命运的结局，依旧簇拥每一天，与绝望抗争，我还在这寥落人世间向前，便好，我珍惜当下，因为我的每一步都因真意希望的力量而有意义。

  石碑上，默片还生  

母亲没有写文章的习惯。

她的手，从大蒸笼出浴的烫碗，

徒手捻到我嘴边，这是我口腔所不能妄图的温度。

父亲康复出院，支撑我重量的古树根，像一堆大台风后的土堡，风尘遣散砖瓦，还在刹不住暗潮的湖心，漂泊......

它们在大义“出塞”的野漠上，寻找“中原”的路。

母亲也在这路上，像一部流传百年的默片。

越是胶卷在保留中磨损了边角，越把沧桑播出厚重。

她不再像昔日，贴着后背对我百般叮嘱，而是只北迁前夕的红嘴鸥，温柔地凝视着幽澄黄昏。

安静的母亲,平生未知的领域。在安静的空地，从旧书堆翻出笔记。

那些针线脱臼的纸页，勉强站稳身躯，靠负隅顽抗的硬壳，极力维持一本书的使命。

我作为它残念里的读者，在满本散落的字迹中，窥视到我的母亲，如默片无声而顽强的母亲。

她是旧时代挥戈下的女性，与微末残烛的光一同商议，女子读书的路。

令尊，令堂，小女不才....称谓划分在颤栗的结界上，陪一世凄凉传统。

村头小女不妄言读书路，只是像维尔托夫的纪录片，灰白中惊梦晨起到昏睡的生命征兆。

她不愿不公抛诸寂寞，随处燃尽的斥责落在稻田上，触电的大水沟鸿越残崖，呼啸坟场土脉，石碑前书声朗朗。

她说，唯有这一片住着永睡的坟场，才能为读书匀宽容。

她“逃”，带走书。

生命终结在这，活着的人在这生还黎明。

后世避骛那一枞枞黄土堆成的山，无空记起他们从何而来，福祉和祸由。

她说，那空杯的土地，石碑把心交照，生人著录已去的誓言，墓铭与信仰共冢。

今日忆起，当时不惧死魂灵，只惮麻醉在千年旧账里的灵魂，令“小女”无觅“中原”。

我在百年间灰白的默片中回望，睡去的人肚皮起伏，毛孔自由伸张生命的正义。

才看清，是我的母亲把这股正义带给了我。把密不透风的门阀奋力扯开，如若有奥林匹斯山下的宿命，愿把永生，交给西西弗斯。

母亲还在厨房乒乓菜肴，片刻旁观，使我又回到笔记里。

甘心将我的情变为黎明前那缕月，在将亮的群崖上，把朝阳的模样投给石碑，为默片配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