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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李俊芳，四川省南边文化艺术馆2022届签约作者父亲生前留给我一封信，它一直待在上了锁的抽屉里，中间只被读过一次，好像这样就可以连同对写信人的思念和怨恨一同锁起来。事情似乎早有预兆，而现在的我只能怪自己粗心。我与父亲交流不多，但很多事总能达成一致，我的意见他也听得进去，不像容易被情绪左右的母亲。可是唯独生活习惯我不认同，抽烟喝酒，熬夜打麻将不着家，有了家室的男人都这样吗？现在想来，当时好像我也没怎么劝过他。高一有天晚上，他带我出去吃烧烤后随口提了一句肚子疼，想必那时就已经发现苗头了。我没当回事，只说疼得厉害就去医院，他用一句“有时间去看看”敷衍了事。如果当时我能机敏一些，或者以学业相逼，或许能早点重视。后来，父母瞒着我出远门求医，我长期住校尚不懂关心父母，以为就算是癌，早早切了也就没事了，所以不闻不问。现在才明白那是不治之症，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父亲病情进展得很快，在我的印象中仅仅只有一年时间。他给我和表哥留下了两台笔记本电脑，它们其实已经老旧得都不怎么能用了。出殡那天，我不知道应该想什么，也不知道想要想什么，没有人告诉我我该怎么面对。我想起看到过的葬礼，他们跪下就大声哭嚎，站着就悄无声息。我该流眼泪吗？我还想到，这下错过了期末考试，回学校后该怎么去面对朝夕相处的同学呢。母亲止不住眼泪，一个劲儿地埋怨父亲抛弃了我们，自己先走了。现在才意识到，或许唯有这份埋怨才能支撑她度过那几天的喧嚣吧，这样的离开的确不是一个好的告别。那几天我很少说话，只是被推到这里，推到那里，见人问好，跪着等待。只有两次，我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流个不停。一次是亲戚们说帮忙是应该的，我想我真是个废物，这种时候我却无能为力，麻烦了大家却不知该怎么报答。另一次就是看父亲留给我的信。母亲给我信的时候语气很淡，只说：“你爸给你留了封信，你有空看看。”便放在了桌上。信不长，只有两段。从拿起看的第一眼，我的鼻子就开始发酸了。“儿子，对不起”，第一段话中我只记得这句“对不起”，那时我才第一次真实地意识到我永远地失去了父亲，可我仍旧想象不到失去他的生活，只是流泪。同样的，第二段里也只记得那句“照顾好你的母亲”。母亲还是发现了强忍哭声的我，信就此进了那个上锁的抽屉里，仿佛知道它是把我惹哭的罪魁祸首。信的力量大概就在于此，人已经走了，我却再一次被提醒这个事实，让麻木的心重新痛一次。读到这句话时，我忍不住在心底爆发：我当然知道，不用你告诉我也知道，要照顾好母亲，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之后每一次想到这封信时亦是如此。高考完，母亲想让我当一名老师，我故意打趣道：“当老师没意思，聪明的学生不用教，不聪明的教不会。”我早有决定：要做一名医生。我要照顾好我的母亲，不让她生病，对曾经帮助过我的亲朋好友也多多少少能帮得上忙。母亲觉得做医生会很累，但也拦不住我。如我所愿，我读了医科大学，并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可唯有越来越深入的了解和接触，人才能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我渐渐发现，从医并非如我所愿能照顾好一切，反而为了生计，我需要牺牲更多宝贵的东西——自己的时间甚至是健康。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了的人，拿什么照顾家人？我自私而不求上进地想着，做一名小大夫就够了。为医学事业贡献自己的全部实在有些困难，但我照顾好自己身边的人就已经足够了。十年过去了，父亲的离开似乎已经被我放下，我相信时间可以冲刷掉一切，但始终记得有一封父亲的亲笔信被母亲锁在抽屉里，那封写给我的信也是我学医的初心。抽屉上的那把锁锁不住母亲对父亲的思念和怨恨，也锁不住我仍旧跳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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