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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边文艺第三届扶持作家丨钟雯议

个人简介:钟雯议,南边文艺第三届扶持作家,19979月出生,四川省内江市人,现就读于四川文理学院。

 

创作手记:文字具有穿越时空的力量,先辈的经验通过文字传给我们,如春雨般滋润着我们的成长;远在他乡的亲人,通过文字牵挂着彼此的心。时光荏苒不复返,故去的总惹人怀念,更让人叹惋。我们苦苦想留住时间,可是他却在我们睡觉时从我们的枕头边溜走,洗碗时从手边滑走,跑步时从脚边溜……唯有文字能把时间套住,让它成为永恒。

 

代表作品:

寒梅殁

 

这几年年景好,院子里的许多人都搬出去了。偶念起独留老家的阿婆,我决定抽空回去探望一下。走进居民楼,没有了往常孩子们嬉戏打闹的声音,少了点煮饭炒菜的烟火气,几辆落满灰尘的自行车靠在角落里。

家里,阿婆正在煮着饭,灶上的火烧的很旺。见我来了,连忙放下手上的活。端上一盘水果走上来,笑盈盈地说道:“和你妈住城里习惯吗?”。

“习惯的很。最近身体怎么样?家里可还好吗?”

阿婆在我旁边坐下,笑着说:“家里都好”,阿婆眉头一紧“只是......你梅子姐去了,前天走的,昨天就给埋了.....”。刹那间,我的脑子犹如掉进泥潭一般,一片空白,心中突然落了一个石头般,堵得我难受,泪水也似找到了河床般夺眶而出。

俄而,一个画面闪现在我的脑海中:阳光明媚的夏天,一个头戴草帽,穿着碎花衬衫,梳着两条麻花辫子的女生正在葡萄园里,提着一个小竹筐。澄澈的眼睛把一串串晶莹的葡萄一一看过,再用纤细的双手细心地剪掉,放在竹筐里。

十年前,我家还在城郊开小卖部。

傍晚时分,我踏过内门。遇到阿婆在大堂里捣鼓酒瓶子,说楼上新搬来的梅子来买酒,还买了不少。径直走出门去,与阿婆口中的梅子打了个对面,她满面春光地泯笑着,如一潭清澈静谧的湖水一般,宁静地不见一丝凶狠的波澜,皓齿微露,粉面含春,笑意浅浅。两岁的女儿可爱极了,凭那孩童的天性,绕着母亲打转。

那祥和感染了我,我把梅子看呆了。

那一瞬,我体会到了知足的快乐。她明目皓齿,娥眉稍舒,仿佛是世上最美的人。短短几秒,却是那么的引人入胜。

“阿雯,阿雯!”阿婆的声音像在我脸上泼了一碗水似的,“快过来!帮我拿下酒”。我应声过去,原来是她买的酒太多了,阿婆一个人提不完,叫我一起给她提去呢。

梅子家里的家具很少,很旧,但很干净。透洁的窗上贴着窗花,厨房的灯光很温暖,菜正在烧着,整个房间弥漫着香味。放下酒,她让我们坐一会儿,见我盯着桌上的糖,便招呼女儿道:“去给姐姐拿一颗糖。”小女孩听话地递了糖给我。阿婆见状,连忙道谢。梅子笑得眼睛眯成了一弯月,摸摸我的头说道:“好孩子,以后又想吃糖了,就来我家吧。”我开心极了:“好啊,梅子姐。”

而后,我屡次主动应承去她家送酒。偶尔嘴馋了,也在梅子家吃一顿午饭,不知为什么,梅子从不留我吃晚饭。

梅子告诉我,她家里有一片葡萄园,以前还没搬过来的时候,每年夏天,她最喜欢去葡萄园摘葡萄。还说,以后要带我去她家,教我摘葡萄。

梅子还告诉我,世界上有一种动物,叫做鲸鱼。它的头有我们院子那么大,在它的嘴里,可用容纳一百桌人打麻将;还有许多远离中原的异域方国,如居民会吐火的厌火国、人胸膛上有孔窍的贯胸国、舌头反着生的反舌国等。

于是我也向往着远方。

光阴荏苒,小学毕业后我们一家搬去了城里。偶尔想念她,便回老家看看,可总见不到她。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梅子和他丈夫是从大山里出来打工的,租住在我们院里的外来户。当初,男方来提亲时,梅子是不愿意的。可梅子父亲贪图男方家的彩礼,应允了这门亲事。

梅子的丈夫在附近的工厂里面做过工,可他总是埋怨工资太低,还天天迟到,结果被开除了。后来,他又向亲戚借钱做生意,一借就是二十万,结果生意赔本了,梅子把老家的房子抵押了才把他欠的一屁股债抵上。

生意黄了后梅子的丈夫便失业在家,每天都能在麻将馆里看见他的身影。在牌桌上迎来送往,手里的梅子的血汗钱就这样慢慢变少。他本想借赌博圆一个发财梦,可是屡赌屡输,输了就借酒消愁。每每醉酒,就会冲梅子发脾气,甚至打她。

许多人劝她不要跟着他了,可梅子说:如果当初不是嫁的他,以我的资本,定能嫁个有钱的乡绅,何至于现在天天为生计发愁,还要遭受毒打。我恨他让我过上如此不堪的生活,可是,恨......又能怎样呢?娘家那么远,离了他,我也没个地方落脚。还是忍忍吧。

梅子向往着远方,但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讲着远方的故事。而她的听众,只有我和她的女儿。

随着时间的积累,家里的积蓄被丈夫耗光了,梅子迫不得已辞了保姆的工作,找了份工地上的起早贪黑的工作。

工地上的扬尘慢慢地侵蚀着她的气管,吝啬的包工头也在压榨着她的血汗。慢慢地,她感到支持不下去了。她终于动了离开丈夫的念头,可看着身边天真的女儿,她不想女儿生活在不完整的家庭里。她咬咬牙,想:为了女儿再忍忍,等女儿长大了,我就再也不用受他的气了。

然而,她还是没有看到女儿长大的那一天。

就在上个月,时隔两年,我终于再次见到梅子了,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梅子一个人坐在门槛上,门上的春联的下半部分已经烂了,门窗也布满了灰尘。梅子裹着一床很脏的被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外面,眼神迷离,干涸的嘴唇,凌乱的头发,呆滞的表情好似活死人一般。这次见面,再也没有了想凑上前,让她摸摸我的头的冲动。可又不知道她怎么了,就只好走开了。

回家吃饭才听阿婆说,梅子姐最近身体不适。我也只能默默祈祷她只是偶感风寒,不久便可以好起来。

至此以后,我便再没见过梅子,每次回家,只听得她的病情日趋严重。

此次她离世的消息,其实我心里是早有准备的。只是没想到就算梅子坚强地如傲寒梅一般的女子也挺不过生活的摧残,随着瑟瑟寒风,如黄叶般轻轻飘下,殁在泥土里。

此后几天,院子里时不时有人谈起她凄苦的一生。一个月后,几乎没有人会谈起她,我只把她放在心里,时不时想起。又过了一个月,人们已经逐渐淡忘了她,只觉在人们的生活中多了一个单身汉和一个没娘的七岁女孩。

我一直都在想,为什么连伶俐勤快的妇人、淳厚善良的母亲都不能长命百岁?甚至她连她女儿长大成人都无法看见。

其实,梅子本有机会挣脱命运的金钟罩的。她在讲故事的时候向往着,在睡觉时向往着,在洗碗时向往着……可是,面对如泥潭一般糟糕的生活,梅子却一味地承受着,没有反抗。她极目眺望却没真正迈开步伐,直至一天她的身体被生活压垮,血液被苦难抽干。

梅子死的时候,恰好是春雷响万物长的惊蛰时节。农人们喜笑颜开,争分夺秒地忙着春耕。天气回暖,大家都卸下了重重的御寒的大衣,虫儿们,鸟儿们都出来了。然而,梅子再也见不到这么好的春天了。

我没去拜谒过她,可是,我知道,她的坟头长出了一株翠绿翠绿的小草,晶莹鲜嫩,如她白皙如牛乳洗过般的脸颊一般。草儿随风轻摇着,弯弯地,多么像她笑起来的嘴唇。那定是她的再生。

 

注:未收到聘书,故无法写聘书编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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