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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边文艺第三届签约作家丨李博文

个人简介:李博文,南边文艺第三届签约作家,19951123日生,河南省商水县人,现就读于西南民族大学。曾获得南边文艺“美好爱情”征文三等奖。

 

创作手记写作是解决空虚的一种方式,而空虚是常有的,因此写作就变得有意义。

 

代表作品:

 

丧宴

 

李博文

 

我的衬衫破了一个大洞,这让我气愤不已。我把柜子里的脏衣服烂衣服和别人不要的送给我的旧衣服都统统扔到床上,柜角有一个啃咬过的洞和数不清的老鼠屎。妈的,这些该死的老鼠,我希望它们死绝。这是我最好的一件衬衫,在百汇街买的,价值三百元人民币。如果我有时间,我可以找个缝衣匠给我修补一下,但是很显然,我已经没有那个时间了。

我穿上那个破了一个大洞的衬衫,照着镜子。我想把老鼠都找出来咬死。我不得不穿上它,因为这一件衬衫是我三件衬衫里破洞最少的一个。只是肩膀上破了一个洞,我穿上西服别人完全看不出来。虽然我的西服缺少一个扣子,但只要我加以控制,任何人都不会看到我的衬衫破了一个洞。我穿上西服,举手臂,伸肩膀,很好,完全看不出来。

“你很棒。”我对镜子里的自己说。

我下楼,等公交。有个几乎九十岁的老太婆在卖烤红薯和甜烙饼。甜烙饼,我的天,她几乎没有一颗牙齿。烤红薯在诱惑我,甜烙饼在诱惑我,没牙的老太婆在诱惑我,说实在的,这世界对我的诱惑太多了。我努力不让自己沉沦,我屏住呼吸,肚子在叫,我屏住呼吸,耳朵发痒,我屏住呼吸。

“再等等,”我对自己说,“再过五分钟你就可以吃一顿大的。”

公交车终于来了,它们从来没有一次是准时的。穿高跟鞋的,秃顶的,挎包的,翘屁股的,我的意思是,所有在站台的人都发疯了,一起挤向那个阴道一样的车门。我踩着一个小胡子青年的皮鞋,翻开一个肥大的屁股挤上了公交车。我胜利了,虽然我也被一个有腋臭的丑女人顶到了下巴,但是我现在坐在公交车的座位上。

我的旁边是一个自以为很新潮的长头发青年,身上穿着象征着时代精神的破烂衣服。他正在吃狗肉汉堡。为了不让口水流到西服上,我把自己的吐沫咽下去。我转过头,这时候,过道上站着的那个穿粉红短裙的丑女人开始用屁股蹭我。我知道我出现了幻觉,我觉得这是我见过最完美的屁股,它紧紧地贴在短裙里,像一个丰满的水蜜桃。我不禁贴上去深深嗅了一口,这种特有的臭味让我很享受。我已经三个星期没有碰过女人了。

我挣扎着下了车,空气清新。过了正洪街,过了天桥,过了来宁大道,过了一条臭水沟,我就到了杰米的家。杰米的父亲的家,就是那个老泥水工。门口站了一些人,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我走过去,他们给我打招呼。

“真是不幸。”他们说。

“对,真是不幸。”

我们握了握手,然后我走进去。院子里也有一些人,一些认识一些不认识。我走过去,他们给我打招呼。

“真是不幸。”他们说。

“对,真是不幸。”

我们握了握手,然后我走进去。屋子里有一些人,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他们抬头看了我一眼,都没有说话。我走到杰米父亲的旁边,他低着头在沙发上坐着,秃顶和杂乱的花白头发对着我。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抬起头,站起来与我握手。

“我很遗憾。”我说。

他用力握我的手,眼眶红润。

“我很遗憾。”我又说。

他把手松开,坐回沙发上。我走到棺材旁边,看着杰米。他黑色的头发柔软地贴在额头,嘴唇微张,安详的像个小天使。这个孩子,他才二十一岁呀。我亲了亲他的额头,走到门外。院子里有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厨房,两口大锅和一些鸡鸭鱼肉盆盆罐罐盘盘碟碟。一个满头大汗的大肚子男人正在煎鱼,我走过去,看了一会。

“小心火星。”他说。

我往后站了一步。我的一个衬衫就是毁在火星上。鱼香气散发出来。

“给我一些吃的。”我说。

“我不能那样做,先生。”

“我三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那和我没有关系,先生。”

“好吧,你个混蛋。”我走进去,拿了一块牛肉逃了出来。他拿着锅铲想要打我,被我躲开了。新鲜的牛肉,热乎乎香喷喷的熟牛肉,我赶紧把它塞进嘴里。噢,毫无疑问,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一块牛肉。我想再拿一块,但是那个该死的胖子一直盯着我,只要我靠近厨房就伸出锅铲。一条忠实的走狗。

院子里那群人还在那里站着,我走过去,他们对我打招呼。我们握手。

“不幸。”

“对,不幸。”

“你是杰米的朋友,对吗?”

“是的。”我说,“我们在一起玩得很愉快。”

“你看起来像是杰米的老师。”另一个家伙插嘴道。

“我看起来像老师吗?”

“像极了,像是······生物学教授。”

“对,你说的对。”

我们朝厨房的方向看了一会,那个胖子是个好厨师。不知道哪个家伙的肚子响了一声。

“噢。”有人说,“你们知道杰米是怎么死的吗?”

“不知道。”

“你知道吗?”

“听说是和杰米的父亲有矛盾。”

“听我说,是这样的,”一个小胡子把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似乎很得意,但它的小胡子实在是让我恶心,“杰米的父亲训斥了杰米,说他是个废物,什么都做不好,杰米离家出走了,进了一个工地,他被骗了,老板没有发工资。”

“我听说是吃安眠药死的。”

“饿死的。”另一个人说。

“我还没有讲完呢,”小胡子说,“杰米是酒精中毒死的,你们都知道,他有酗酒的习惯。”

“他哪来的钱买酒呢?”

“他总有钱买酒的,或者赊账。”

“狗屁。”

我懒得听他们的争论了。

“还有多久开饭?”我问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绅士。

“还有十五分钟。”他看了看手表。大肚子厨师盯着我看了一眼,我走出门外。门口的人不知道上哪里去了,只有一地的烟灰。我掏出一支烟,抽着。一个穿蓝色长裙的女人走过来。

“你是参加杰米的葬礼的吗?”

“既然你这么说的话,那就算是吧。”她的乳房很大,像两个气球。

“杰米是个好小伙。”她说。

“是的,杰米是个好小伙。”

“他在床上让人很舒服。”

“是吗?”

“BIG。”她说。

我把烟扔掉,搂住她,把舌头伸进她的嘴里。她把手伸进我的裤裆。

“噢。”她喘着气说。

我把她的手拿出来,整理衣服。

“我还没有吃饭,”我说,“宝贝,我没有力气。”

“噢。”她说。

“等我吃过饭我会去找你的。”

“我叫琼,”她说,“我是杰米的女友,就住在隔壁。”

“就是这个小房子吗?”

“对。”

“那么再见吧。”我回到院子,餐桌已经摆好了。消失的客人都坐在了餐椅上,我挤进去,找到了一个空位。拍黄瓜、拔丝香蕉、金丝绣球、醋花生、麻酱豆角、豆腐丝、红油猪耳、脆皮乳鸭、卤猪蹄、油爆虾、清蒸鱼、酱牛肉、烤翅、玉米排骨、玉米甜汤、鸡蛋汤、乌鸡汤、丸子汤,每上一道菜就会伸过去十二双筷子和两个勺子。我们都来不及说话,只顾吃东西。我得承认,这是我吃过最饱的一次丧宴。我几乎都不能再动了。

“乌鸡汤你还要点吗?”

“不了。”我摆手。

我站起来,很多人都吃饱了,他们瘫坐在席位上,像是快要死的病人,还有一些没吃饱的,慢腾腾地在残菜剩汤里找肉丝。我没有看到杰米的父亲,那个秃顶的几乎一丝不剩的头,我没有看到。他大概在屋内一个人哭泣,坐在他唯一的儿子旁边。我想了想,不打算再去打扰他。

“这次丧宴不错。”

“对,不错。”

“脆皮乳鸭还可以再甜一点。”

“有道理。”

“你觉得那个清蒸鱼怎么样?”

“都不错,”我说,“老兄,他妈的,都不错,真是不错。”

我走到厨房,问那个大肚子厨师:“你知道丧礼是什么时候举行吗?”

“下午四点半,先生。”他放下正在啃的鸭腿,对我说。

“好吧,我知道了。”

我上厕所撒了一泡尿,坐回座位。

“你要参加丧礼吗?”

“参加。”

“你是杰米的朋友是吗?”

“是。”

“噢,老天,我可不能参加。我是说,我实在太忙了,一会我就要告辞。你知道,公司里总是有办不完的事。”

“你是杰米的同事吗?”

“我不认识他。”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这是一个小鼻子小眼睛的狗杂种。

“这是我们公司的名片。”他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我敢打赌,他的衬衫绝对没有一个破洞。

“阳光肥皂制造公司,您必不可少的生活伴侣”。我把名片扔到地下。

他看了看表,说:“看来我要告辞了,真是遗憾。”

“对,真是太遗憾了。”

他走了,随后一些人也走了。我进屋,可是杰米的爸爸并不在。我推开棺材看了一眼杰米,走出门去找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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