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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边文艺第三届签约作家丨尚琨

个人简介:尚琨,南边文艺第三届签约作家(聘书编号:3QY2J09300210),1998年10月出生,陕西省神木县人,现就读于西北大学现代学院。作品散见于《萌芽》 《清风》等杂志。神木县作家协会会员,曾获第十二届新概念一等奖,第十一届全国冰心文学大赛金奖,第十二届新人杯全国青少年文学创作大赛特等奖,第九届陕西省青少年文学创作大赛二等奖,陕西省第十届书信文化活动一等奖,第九届全国少年书信文化活动二等奖等。

 

创作手记:文学是一种不同于其他艺术的东西,充满着打破规则的狂野,在打破规则的痛楚中提取眼泪和文字,来个人的创造全新的小世界。所有的故事的是悲剧的衍生物,钟情小说创作,喜欢在贫困的土壤上行走,喜欢在所有人的悲欢离合里提取素材,为的是,一个年少不羁的年过三旬的理想。

 

代表作品:

 

他们呀

尚琨


自打我有记忆起,那个小村就一直站在陕西左腹的地界,它长了阿爷大概几百又几十岁吧我住过的小村安静惯了,它喜欢站在山和山的中间,百步往右走就是一条宽阔的大河,哗啦啦哗啦啦的流过无数个春夏秋冬,它就那么站着,一站就站完了小村里人们一生的韶华。
我家的老屋离那条河不远。岸边青草曳曳,枝桠的叶子上沾染了蒙蒙水汽,调皮的孩子一脚踹上去就是小阵雷雨。近水的地上疯长着鲜草,叶子宽厚肥实。我年幼的父亲和二伯散学回家后,一声不吭地拉起家里的老牛背起竹筐就去河边喂牛。奶奶这时候就在院子前剪摘青菜,她总会嫌弃爷爷絮絮叨叨说的太多,爷爷又嫌奶奶埋汰自己说的太多,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嫌弃了一辈子。
河水深沉厚重,就好像这个小村落里人们的性子,一辈子沉默寡言,白天扛着锄头出去,傍晚上甩着酸乏的胳膊从田里爬出来,又或者从枣子树上滑下来。摇落的太阳掉色儿似的给他们的脸上染了一片红,然后咧开干瘪的嘴角往家去。爷爷就这样守望着面前的田地,弓着腰在他的几亩土地上耕种了一辈子,他把脸低在泥土上听小麦出芽的声音,他把手按在木制的耕具上嗅到了翻新的泥土。我无法知道他皲裂到可以瞧见血肉的手掌抚摸过多少绿色的芽儿。
爷爷原本不算是贫苦,喂饱四个孩子是足够的。只是他年轻的时候因为迷了赌博,输了祖辈传下来的老宅子和瓷盘,还有那些太爷爷攒下来的银元,就此落下了饥寒之苦。
可爷爷很少让父亲他们觉得食不果腹。有时候在爷爷看来,能摆在碗里的东西,都可以吃。爷爷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只会埋头摆弄粮食,他对吃是不讲究的。
我一直都记着爷爷捧着家里的大瓷花碗,上面粗劣地画着福禄寿三星,喜滋滋地蹲在门槛外,碗里搁着平日里一倍多的饭量,低头扒饭,时不时还抬头冲着我笑一笑,给我夹些肉到碗里。
爷爷没读过什么书,可爷爷总是仰慕文化人,他用庄稼地里的一颗一粒供他的四个子女上学。是啊,这个男人这一辈子都在为亲人填饱肚子奔波劳累。可孩子们的肚子是填不饱的。
父亲说,在他小时候每次放学回家,他都会跟二伯绕路从田里走。多走几里路就是为了吃着秋收前的枣子。
父亲说那个时候胃里面空空的只剩下火辣辣的空气是常事,再用力一点仿佛肠胃要消化掉内脏。每到这个时候,父亲和二伯散学都会绕到路伢两边,绕进大河沿岸的枣子林里去。那个时节枣子还没有完全红透,一个个像穿着红色的短裙的少女,裸露出青色的胸背,在高枝上曳舞着躯体。所以,父亲特别会爬树,因为树上有让人解馋的梦。
父辈他们上学时都还背着用草木编制的小篓,因为在放学回家的时候可以顺便割几捆猪草回家喂猪。二伯比父亲大一点,他一把一把地割下肥厚的猪草,蓬松的盖在父亲的背篓里,然后使劲儿往下压,压得密密实实一层一层,压的父亲的肩膀一点一点沉下去。累了,他们就坐在长满猪草的小坡上谈天,去就近人家的屋后的老树上抓几把槐花或者榆钱塞到嘴巴里,带着尘土的甜甜的味道飘到远方的风景里去。现在被钢铁混凝土包围的城市里没有槐花和榆钱,但父亲一直改不掉这个习惯,所以他一直都在用铁观音来替代它们,他到底几分是感情几分是爱吃,我一点都不知道。
夏天的时候,父亲和二伯就爬到山头的杏树上摘那些黄澄澄的杏子,一直吃到肚子里烧起一团火。每到年关,爷爷不管是宽裕还是紧迫,都会把养了一年的猪杀了,给村头的肉铺卖一些,自己留一些。年三十晚上桌子上都会摆着猪羊牛鱼之类的等等。父亲到现在还是一样,一旦吃到奶奶做的饭,不管稀粥还是干米都呼啦呼啦往肚子里咽。其实我们都知道,奶奶老了,味觉也随着容颜一点一点的衰老,她很多时候做的饭菜或者太咸或者太甜。
父亲说,将近年关的时候他都会和二伯去山坡上捡一些零碎的干柴火,用一些没有去皮柳条编制的小篓装着背回家里去,背着背着就背到河里去了。他们挽起裤腿,在清冽的河水里摸几条鲤鱼,用刚刚拾回来柴火架着就烤着吃。可后来河里溺死了一个村子里的少年,奶奶干脆就拿着拇指粗的柳枝在河边守着逮来玩水的父亲和二伯。仿佛在每个大人的心里,江河湖海里都会有一只青面獠牙的水怪,不时伸出粘稠的触角将生命偷走。
尽管如此,父亲依旧在那条哗啦啦的大河里练成了一身游水的本领。
这条大河到了冬天,会结上厚实的冰层,一个浑然天成的滑冰场。父亲和许多村里的孩子一样,都会央求爷爷给自己做一个冰车,像是一个乘着风的少年游荡在温暖的天光里。玩累了,干脆跑到邻家大伯的家里,听上了年纪的老人们讲村子里的灵异和鬼怪,有时候会吓的一晚上不敢闭上眼睛。
父亲说,在他漫长寂寥的前半生里做过许多坏事。单单为了听南瓜从高处急速坠落摔碎在地面的声音,他和二伯把邻居家一院子的南瓜从数十米高的小山上扔下去,毁了人家一年的收成。也因为这件事情,邻居家的孩子见了父亲就追着打。父亲那次挨了有生以来最疼的一次打,奶奶直接用柳树晒干的枝条往父亲屁股上抽,抽到屁股上的肉每一寸都鼓胀起来。奶奶追着一直打,追着追着就把父亲追去了镇子里的初中。父亲和母亲就是在这里相识。
父亲年轻的时候喜欢写日记,我曾在一个夜晚偷偷的读完那一本封面印着林青霞的笔记本。父亲和我一样,也曾有过美好可也焦头烂额的校园恋情。母亲说父亲年轻的时候喜欢唱歌,抱着一把破木吉他在村头唱许巍和老狼。后来有一个父亲的老师,要带着父亲去北京学声乐,原本已经拎起和他自己差不多重的行李的父亲,放下了这个对庄户人家来说沉甸甸的梦。原本有人可以把父亲带出贫瘠的土地里,可也是因为贫苦的土地困住了这个年轻的孩子。这也许就是贫穷的本质,贫穷锁上贫穷。那个时候乡村的尘土小道上已经有了汽车,小道两旁人家的孩子围着小汽车叽叽喳喳的闹着,父亲骑着自己的飞鸽牌自行车从村里往县城赶,他坐着被称为小飞机的自行车,却怎么也带不起这老街上的一片尘土,像个丢了铁环的小孩子,手里拿着滚铁环的铁棍,做些什么也是徒劳。
是啊,父亲也曾经像我一般小孩子过。可现在,他总把头埋进电脑里,劈哩啪啦做隔天的教案,每一天在微亮的天光里一头钻到他的雪佛兰里去上班。他像爷爷一样,不知疲劳并且沉默着。我的父亲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男人,不需要之一,他的伟大之所以不为人知,是因为他有一个不明事理的妻子和未诣事理的儿子。     
1991年父亲离开家,去距离百数公里外的市里上学,十五岁开始独自承受生活的酸楚和浪漫。
读了三年师范学校的父亲,一个人回到县城政府等待安排,父亲被安排在了镇子上的初中教课。成长对于一个人来说是不清不楚的,会庆幸会懊悔,独自承受它带来的漫长和寂寥,在艰难的日子里颠沛着,可能会被生活囚禁在樊笼里,也可能一帆风顺平步青云。是得是失总是说不清楚的。就像父亲,他失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自己都一清二楚。96年的冬天,父亲穿着当时工作用到的深蓝色西装和母亲结婚了酒席上母亲穿着照相馆租来的礼服敬了爷爷奶奶一杯酒,或许在那个时候,母亲就一直等待着我带一个温顺的女孩成家立业,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敬她一杯酒。
有了我以后,父亲和母亲一心想我去城里上学,去接受更优质的教育,去见识青菜豆腐汤之外的东西。我就一点一点的长大,甩掉了爷爷做给我的铁环,抗拒着奶奶已经粗糙的掌心。我长得太快了,似乎快的忘了些什么。
爷爷在老屋中间用篱笆围了一片小小的田,一片他和奶奶的田,在上面种满瓜果蔬菜,等到来年秋收的时节,从这块田里摘些品相好的,邮寄给远方的儿女。或许吧,这就是他们这一生最浪漫的事情。

爷爷的院子里莫名其妙的的多了些宽厚的板子,我问起父亲,他说,那是做棺材用的。
沉寂的山花沙沙作响,西方山头落下的太阳沿着东升的方向倒回来,我腕上表盘里的指针顺时针往回转了好多好多圈,他们都老了。

终生在海上漂泊的人也有一个离船上岸的年龄。

趁着时间还有,抓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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