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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边文艺第三届签约作家丨向定恩

个人简介:向定恩,南边文艺第三届签约作家,湖北恩施人,生于1993年8月,现就读于湖北长江大学。作品散见于大别山诗刊,湘韵文学网等网媒,曾先后获得湖北省“一二九散文诗歌大赛”现代诗类一等奖,中国当代大学生文学作品大展赛小说类一等奖,获湖北省大学生优秀科研成果(文学类)三等奖,“我爱金华”征文比赛优秀奖等,2016年荣获长江大学“文学创作明星”称号,著有《回梦江南》(长江大学出版社)。

 

创作手记:

每个人心中大概都有一个江南梦,在那些一个由烟雨小巷、古镇木窗编织的梦里,安放着我们无处安放的心。现实的繁华让越来越多的人对现实感到迷茫,转而在文字里寻求一份平静。我自知不是一个十分恋旧的人,但偶尔也会有这样或那样的想念,想念曾经,想念曾经的世界里路过的每一个人每一处风景。那些生满老茧的故事,会教会我们成长,教会我们直面自己与善待他人。

然而把心平静下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慢慢习惯了喧闹之后,那份原本清晰可见的宁静也在有意无意之中被打磨的面目全非。不过内心修行的不易,也正好说明了这样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在这个世界上,最难做到的,往往是看起来最简单的。这和大慈大悲的菩提修行如出一辙。最动人的佛法不是与生俱来就不食人间烟火,而是历经了千万人间的悲欢离合之后,依旧能怀有慈悲之心,或者慈悲之心更为宏大和清明。

文学创作就是这样一场修行。文学不是归隐山林的道人,更不是与世隔绝的桃花林,它更多的是我们踩在脚下的土地,是土地上蜿蜒曲折的河流。不只是某个人的文学,一个民族乃至世界的文学,在它的成长过程中,应该也有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的蜕变。如果仅仅停留在对文字表面的追求上,而不去试着挖掘文字背后的东西,不免显得有些狭隘。如果局格太小,便容纳不了这个风云变幻的世界。辞藻的华丽,无论如何养眼,终究无法抵达另一个人的心田。

 

代表作品:

 

 

向定恩(晟清)

 

我从衣橱里翻出了一件薄外套披在身上,开门出去没走几步,又匆匆忙忙跑回房间换上了棉袄。三月初的世界虽然已经有了温暖的预兆,但在咄咄逼人的冷气面前,它终究还是没敢露出半点胚芽。

离根叔家还有一里地,远远的就听见一群男人张罗事情的喧闹声,没过一会儿,哀悼曲也响了起来。听母亲说今天上午八点根叔的骨灰就会被送回根叔家里到时候根叔的棺材会按照他子女的要求被火化,然后和根叔的骨灰一起下葬

根叔出生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父母都是贫农。根叔从小生活在单身家庭,同母亲相依为命。他的父亲在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参军入了伍,从此便杳无音讯。根叔的母亲是一个勤劳贤惠的女人,为了拉扯孩子不辞长年累月的劳作。而对于她自己,她一辈子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死后能够躺进棺材,入土为安。然而在那个年代,能够活下来都已是万幸,如此艰难的处境,想要一副棺材谈何容易。根叔没能实现母亲的遗愿,这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也正因为如此,根叔成家立业不久,就开始为自己准备棺材。

棺材又名寿木或寿枋,俗称老房子,专为死者所设。棺殓土葬是我们这里沿袭了几千年的习俗,故而有许多讲究。根叔年青的时候曾专门拜访过当地有名的阴阳先生,向他们请教如何挑选和制作棺材。根叔花了很多年的时间攒钱,然后托人从广西柳州订了一批上好的楠木。楠木是很名贵的棺材用材之一,它不同于松木、柏木等大众化的棺材用材,十分耐腐耐蚀。根叔挑选的楠木,不仅木质紧实,而且挺拔粗壮,是打造“四角”棺材(即棺材的盖板、底板和边板用整块方料做成)的上等选材。

木材准备好后,根叔又专门请人帮忙割漆。割漆,即从本地的漆树上取生漆。这种方法类似于西双版纳的人们从橡胶树上收集橡胶,只是取生漆是一个更耗时间的事情,因为每棵漆树每次能够取下来的生漆极为有限。为了获得足够多的优质的生漆,根叔几乎跑遍了临近的几个村落。

几年以后,根叔不知道从哪里请回了几个棺材师傅。自从根叔家里多了几个棺材师傅之后,往根叔家跑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我十分不解,便向一位老伯父打听。老伯父告诉我,几个师傅是远近闻名的棺材匠人,经他们的手打造出来的棺材件件都是上品。有这样炉火纯青的手艺,再加上之前根叔准备的材料也都十分精细,所以人们都想去看看那副即将诞生的“独一无二”的棺材。

师傅们精心构思,娴熟谨慎的推进制作过程的每一个步骤。棺材完工的时候,已经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竣工的当天,很多人都去观摩了这副作品,场面绝不逊于一场小型的文艺演出。我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了进去,跟着师傅的讲解仔细地端详了一遍棺材。从正面看,整个棺材好像是一根半边圆木。棺材的每一块板材的斜面对靠,两个侧旁和棺盖斜中带弧。令人记忆尤为深刻的是它的外部装饰。棺材的正面雕有展翅欲飞的白鹤,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松柏,清洁幽雅、宛如仙境。棺材的两旁有双龙戏珠,龙的周围点缀着八仙兵器,琴棋书画、梅兰菊竹、桃榴寿果,目不暇接。

这幅棺材一度成为村里的热门话题,甚至有其他村的人慕名前来参观根叔为此十分的满足仿佛是搁在心里几十年的疑难杂症瞬间被治愈了一样自此之后根叔就连说话走路都似乎要比以前更加坚定和踏实

根叔的子女陆陆续续的都到县城里去找工作,后来都在县城安了家。根叔不愿随子女搬进城里,因为那副棺材没办法带走。对根叔而言,如果要在后半生的安稳和死后的安稳中选择,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然而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是,上个月中旬,根叔突然病倒了,而且从病倒到离世前后不足半个月。根叔在田间劳作的时候突然晕倒,邻居发现后将他送往了最近的诊所并设法通知了根叔的子女。辗转了几个地方,根叔最后被直接送到了市中心医院。根叔就死在市中心医院的病床上,听说去世之前根叔嘴里似乎一直在重复着两个字:“棺”和“家”。

根叔的遗体是在市殡仪馆火化的,火化的时候我在场根叔的小女儿哭得晕了过去根叔的大儿子提议将家里的棺材火化因为村子里从来没有用一副棺材盛放一个小小的骨灰盒的先例既不能忤逆父亲的遗愿将棺材送人,又不能违反地方法规将完整的尸身带回老家安葬,将棺材和身体分别火化然后再合葬应该是最恰当的处理方式了。

我们从根叔的卧室里将那副“独一无二”的棺材抬到屋外,直接放上已经架好的木柴。根叔的大儿子把一壶汽油洒遍棺身,小女儿拿着火把颤抖着点燃了木柴。火光很快吞噬了棺材,围观的相邻无不摇头叹息。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根叔家夜如白昼。

第二天下午,根叔的骨灰连同棺材的灰烬被一起安葬,安葬地点离根叔当初突然晕倒的地方很近。丧事结束后不久,根叔的子女们变卖了房子和土地,仿佛是在向这里的一切道别。而我,也终于换上了轻盈的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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