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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边文化艺术馆第六届签约作家| 罗玲

作家简介:罗玲,南边文化艺术馆第六届签约作家。梦想是当一个编辑。最喜欢的奇幻文学作家是罗琳,最喜欢的外国诗人是博尔赫斯,最喜欢的漫画家是夏达。

 

创作手记:对每个人物的性格特点的塑造,没有强加悲伤,也没有强行圆满,自然而然就好。

 

作家作品:

 

蜀道难

 

公元前1045年,周王室册封鱼凫王杜宇为蜀王,准予建都立国,杜宇始称帝于蜀,号曰望帝,成为古蜀国开国国王。古蜀国经历七百二十九年,共计十三位君王在位统治。后人将这些居住在蜀地的人称为蜀山氏。历经朝代不断更替变迁,古蜀国最终被湮没在历史长河之中。

蜀地一族,自岷江上游冉族和羌族兴起,后来发展起来的土著冉族取代了羌族在蜀地一族的优势统治,兼并了数个其他部落,多族经过长期的部融合,变为蜀族。

相传天地初辟、洪荒初开的上古时代,蜀地的四周便因崇山峻岭、深峡幽谷的阻碍,人烟稀少、与世隔绝。故此,这本应是个与世无争、了无纷扰的清静之地,奈何险亦难恃,战火最终仍是蔓延到了蜀地,鱼凫王杜宇最终决定参与伐纣之战。

我生于蜀地虞族,父亲唤我岱。虞族一支乃是蜀地大族,善渔猎、重蚕桑。我自幼性子顽劣,不服管教。无奈父母亲子息薄弱,膝下就只有我和一个妹妹若,于是过去父亲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可看着我一天天长大,本事没长进多少,胆子倒是愈来愈肥实了,成天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他老人家到底是按耐不住怒火了。在我把族里用于蚕桑织业的幼蚕虫拿去烤熟了和妹妹一起分着吃以后,父亲勃然大怒,把我扔进了部落里一处伸手不见五指、废弃了很久的柴屋以示惩戒。在我哭天不应喊地不灵的几番垂死挣扎认错求饶之后,父亲仍是无动于衷,好在我的小妹心疼我,给我送来了干粮。只可惜,我还没看清楚那到底是个啥,就被父亲逮个正着,于是小妹和干粮就这样被父亲带走了。在饿了三天三夜之后,我终于两眼一花昏死了过去。待我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苦海,躺在了床榻上。我慢慢睁开眼,床边坐着泣不成声的母亲和一脸梨花带雨的妹妹,好歹我也是个铁骨铮铮的七尺男儿(当然了我还会长高),让家里两个女人为我落泪委实难堪。我心中生出一丝羞愤,都是父亲,不就几条虫嘛,瞧瞧那小题大做的抠气样!幸亏我晕得及时,不过这样一算我还不如早一点晕过去,也不用受这许多苦楚了。我的心里打着小算盘,虚眼望去,她们娘俩正哭得起劲,丝毫都没有发现我已经醒了。我轻咳了一声,低声嘟囔着:“哭啥子嘛,还没死喃!”我娘惊愕地抬起头,没忍住哭腔,又轻轻地抽泣了一下,仔仔细细确认我还活着之后,便握着拳头向我死命砸来,“你个死娃儿,干啥子做这等孽事惹你父亲生气!”若在一旁跺着脚,抱住我娘说:“娘,娘,别打了,哥哥才醒来!”我娘到底是我娘,妇人家,容易心软。她重叹了一口气,便要出门给我弄吃的。若在一旁仍只是哭,我有点心疼,安慰她:“妹子,没事,哥没事。”那丫头倒好,又是一记拳头向我砸来。我暗暗吃痛,嗯,早知如此,还不如一直昏着呢。躺了许久,头脑有点发胀,还有些昏沉,好在我身强力壮,饭食下肚后倒也还好,但我寻思着,父亲迟早要来教训我,于是便一直恹恹地窝在床铺里。太阳下山后,若颠颠地跑来,毫不客气地把我拽起来:“爹让你去。”只留下这一句便走了。果然是躲不过的,我悻悻地走出了房门。

仲春之月,日在奎,昏弧中,旦建星中。 其祀户,祭先脾。始雨水,桃始华。后人如是说。这个时节,蜀地是最美的,万物始苏,桃红柳绿,良辰美景,微风细雨,如烟似幕。蜀人敬畏天地,信奉鬼神。每逢节气变化,就会举行大典祭祀天地山川诸自然神祗,族人们开始建造祭祀坑,选择上好的玉石器、青铜器、象牙、贝、陶器和金器等埋放于坑池之中,供奉世代守护蜀地的神明大泽,祈求神明的庇佑。

许是我经历这次惩罚的时间真有点久,待我找到父亲时,发现他已着上左衽长袍,戴冠,佩脚镯,厚重的冬衣已被脱下,我的心情不自觉地变得轻快。春天终于来了。

“岱,你可知鱼凫王杜宇伐纣打的是什么旗号?”父亲冷不丁地问我。哈?我正一本正经地思考春天来了可以带若去什么地方看看,这鱼凫王咋就冒出来了?我的思绪正在慢慢被拉回,父亲又背对过我接着说:“是‘蜀’,岱,这个,你带着。”说完就转过身来塞给我一块东西,我摊开手掌,是……玉?这又是哪一出?

“玉者,国之重器。”父亲瞟了我一眼,旋即又转过身,低着头,用平时从未有过的温柔轻声说:“岱,你去……参军吧。”

蜀族时代与外世隔绝,纵使如此,商王帝辛淫虐残暴、酒池肉林,致使天下百姓民不聊生、偶语弃市的统治还是有所耳闻,何况商周君王祖甲执政后期与蚕丛氏部落一战,也是在蜀地上广为流传的。蜀族虽是不问世事,可是这等济苍生、安黎元之事也自然是义不容辞的。一则是为蜀族前耻,二则是为天下太平。

我一时有点懵。自然,我虽是秉性顽劣,但是习武练剑却也从不含糊。只是,这一去……

“我会的,父亲。”我脱口而出,“我愿,天下归一,四海升平,了无纷争。”

然后,沉默良久,父亲走了,独留我一人。手中紧握的玉璧发出晶莹的光泽。

后人记载,公元前1057年,鱼凫王杜宇率兵参加了武王伐纣的战争,号称蜀,古蜀军队是伐纣联军中最具战斗力的队伍之一,是推翻暴君殷纣王的重要力量,东晋常璩《华阳国志》载:“周失纲纪,蜀先称王。有蜀侯蚕丛,其目纵,始称王。死,作石棺、石椁。国人从之。故俗以石棺椁为纵目,人冢也。”

距离那场战争已过去了十一年,商朝覆灭,河清海晏,千里同风。只是,哥哥去了直到今天仍是未还,父母亲年岁已长,母亲的身体早已是一天不如一天。如今嫡亲同辈之人,便只剩我一人,我仿佛还能感觉到他会突然从某个地方蹦出来,嬉笑着对我说:“妹妹,找不到哥哥着急了吧?”然后总能想方设法让我破涕为笑。如今,我只道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悲不可忍,怨不自去。我仿佛还能听到他对我说:“若儿,你想不想出去看看,江南的姹紫嫣红,边塞的大漠斜阳,北疆的风雪孤城,西极的关门城池。”往事历历在目,而我所能做的,也只是在这广袤蜀地之中日日缅怀。

黑色是蜀人最庄重的颜色,随葬器物多是黑色,只可惜,还没找到哥哥的尸骨,罢了罢了,这注定也只能是一座空墓了。春天到了,哥哥的棺木被置入家族墓地,杏雨梨云,莺歌燕舞,蜀中笙歌一片,这是他最喜欢的季节。

战争带来和平,也带来毁灭。我尚不知多少家庭支离破碎,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士族国破家亡,多少老翁茕茕孑立。我只知道,我那尚未结发的哥哥,是永远地停在了那个年纪;我只知道,我那年过半百的母亲,历经白发人送黑发人,再也笑不出来;我只知道,我那沉默寡言的父亲,世界里就只剩悔恨。

人人只道蜀道难,然则适逢这乱世之秋,又何尝只有蜀道难!眼见这高楼起,眼见那高楼塌。这样的更迭往复,又会断送多少无辜之人的性命!纵然是远离人烟的蜀地,又岂能永是一方不被鲜血沾染的净土。我只愿,天下归一,四海升平,了无纷争。

后记

《礼记·檀弓》载:“有虞氏瓦棺,夏后氏既周,殷人棺椁。”后人李白游历蜀地山川,留下千古绝唱《蜀道难》“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巍巍蜀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几百年后,古蜀国神秘消失,给中国蜀地历史留下一片空白。蜀地的发展与消亡,终成一段传说,隐匿于千年前的深山密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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